淬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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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未若柳絮因風起〉被改了不少的關係，下面放上兩段修完的試閱。全文共三十一個章節。

　　09

　　經過一輪預賽，競技大會好不容易告一個段落，讓各參賽隊伍可以修身養息或是準備打包行李回自己學校。但在這休息日中，柳若絮身為巡司的工作也如火如荼地進行著，不過她這回不是去看休狄炸毀搭檔，而是整理在奇雅學院裡被偷襲的資料。
　　這件事因為奇雅學院和擔心打草驚蛇的關係，暫時還被壓在巡司這裡沒有公開，柳言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便要柳若絮直接成為第一線的聯絡巡司、資料也先整理起來，以便日後發派任務用。
　　不過，柳若絮的工作還不只這一樁。

　　「日安，這裡是夢魘。」柳若絮對於現在的景象感到有些無力，但是不管怎麼樣，現在她手上這個差評是記定了。「冰炎已將任務完成，外帶成功毀了一間廁所。」雖然這手不是冰炎出的，但她相信記在冰炎頭上褚冥玥絕對不會有異議。
　　順帶一提，她這絕對不是在公報私仇，畢竟今天冰炎說要請她唱歌嘛……看在把她當作找任務臨時工的份上，她「絕對」不會「虧待」冰炎。
　　聯絡了一下補給班之後，柳若絮便回到包廂，也不知道是否因為褚冥漾處理太久的關係，包廂裡的所有人早輪過了一圈，連說臨時有事的夏碎都到了，正在臺上和褚冥漾唱歌，唱的還是獅子王裡面不知道哪首歌曲……總之是對唱。
　　柳若絮隨便挑了個空位坐下，看著包廂裡各種人面蜘蛛、人面魚、熱帶雨林……喔對了，還有她剛剛跨過的星砂沼澤。然後，她很認真地發現，剛剛因為去監工的關係，所以她根本沒唱歌。按照這種奇怪的節奏來看……該不會等等換她上去吧？

　　「那個，學姊，現在是什麼情況？」柳若絮輕聲問了旁邊翻點歌本翻得很詭異的庚。她個人覺得能夠看點歌本看到面帶微笑也很不容易。
　　「我們已經進行到雙唱處罰囉。」庚回眸一笑，笑得鬢邊好像開了幾朵黑百合。「小絮，我記得你還沒有唱過對吧？」
　　「呃、我就算了……」柳若絮指了指自己臉上的口罩。褚冥漾看到她這副樣子的冏臉她還記得，誰讓原世界戴面具太顯眼，她只好戴著口罩墨鏡加毛帽。
　　「我們都唱了你敢不唱嗎？話說回來你剛剛居然偷跑啊－－」千冬歲從後面一把圈住柳若絮的脖子，這個時候臺上的褚冥漾和夏碎正好唱完，臺下響起了一片掌聲。千冬歲這時朗聲對不知道什麼時候拿下麥克風站在最前面變成司儀的雷多道：「喂、那邊那個水妖精！小絮還沒唱過下一個換她！」
　　「好！那雙唱處罰的最後一發就交給剛剛都在神隱的小絮妹子和冰炎殿下！」
　　－－那個小絮妹子是什麼鬼？不要為了和「冰炎殿下」能夠對仗就這樣湊個稱號給她好嗎！
　　柳若絮的臉狠狠抽了一下，這群人真的玩瘋了，而且是在她看著冰炎讓廁所瘋的時候玩瘋的。
　　「我說你們好歹看一下我這樣怎麼唱吧……？」柳若絮再次指了指遮住自己大半張臉的口罩，這東西跟可拆卸下巴的面具有點差距，一拆就是露半張臉。
　　「那就先拿掉啊！」突然，一個人影閃到柳若絮面前，在她都還來不及辨認對方是誰的時候，口罩已經被拿了下來。「面具臉你……」

　　西瑞話講到一半，突然安靜了。
　　整個包廂一起安靜了。
　　褚冥漾張大了嘴巴；庚瞪大了眼睛；萊恩的飯糰掉了；雷多和西瑞兩個像是被按了暫停鍵定格在原地；喵喵摀住口鼻，原本被她抓著的人面蜘蛛掉到地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那是一張明顯遭到火燒過的臉。柳若絮裸露出來的皮膚……不、那大概已經不能稱之為「皮膚」了，那看起來像是乾掉的油畫顏料糊在上面，顏色是噁心的肉色。
　　跟柳若絮靠得最近的千冬歲好像聞到了法術的味道，那味道很淡，淡到他覺得這裡稍微有一點動靜引開他注意力就會忽略。千冬歲伸出手想摸摸柳若絮的臉，他想確認這張「臉」是不是真的。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站在臺上的夏碎，等大家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抄起紫袍蓋在柳若絮頭上，還順手在塞了他平日用的面具給她。冰炎注意到他搭檔平時總是掛著的微笑不見了。夏碎把柳若絮從千冬歲旁邊拉到他身旁，千冬歲的手就這樣撲了個空。趁著這個空擋，柳若絮很機警的把面具戴上，不過她戴的是自己平日裡用的狐狸面具。
　　接著，她把自己面具下巴的部分卸了下來。「吶，冰炎學長我們上臺吧。」那語氣聽起來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
　　實際上，對柳若絮來說，確實是什麼事也沒發生。
　　她那張燒傷的臉是假的，如果沒特別用法術檢驗是很難看出來那張是個人皮面具……更何況，就算別人知道了那是張面具，也不會知道她是誰。尤其這裡都是認識的人，柳若絮認為大家不會傳出和柳言編出身世背景差太多的故事。
　　如柳若絮所料，沒人特別提起她的臉。後來她和冰炎唱了一首情歌，庚不知道是怎麼按的，這次出現的是首臺語歌。褚冥漾看著一個假面超人和冰炎唱這類歌是各種不適應，想當然爾，冰炎下臺以後就送了他的後腦杓一記強力的巴掌。

　　誰也沒注意到，千冬歲後來看著自己的手，看了很久。

　　　　　＊

　　歡唱後的隔天中午，柳若絮獨自一人來到符咒研究社尋找有關魔封咒的資訊。沒一會兒，她接到夏碎的電話：『絮，你現在人在哪？』
　　「我在符咒研究社找封魔咒的資料……呃、夏碎學長應該不是要問我任務吧？」如果是的話她等等馬上轉接褚冥玥，昨天她已經做了一次義工了，今天她要為了今後安全專心找資料！
　　『魔封咒？』夏碎頓了一下。『你在那裏等我一下。』
　　幾乎是和夏碎的聲音同時，符咒研究社的地板上出現一個漂亮的法陣，下一秒，提著黑色蝴蝶結的夏碎出現在法陣中央。

　　「高等魔封咒？」柳若絮退了一步。先不論她怕不怕，但是這東西她記得是種禁術，應該不是一個紫袍應該會的吧？還有為什麼是黑色蝴蝶結的形狀？
　　「這是上次去奇雅學院的時候，伊多中的魔封咒原形。」夏碎解釋道，那語氣像是冰炎出任務拿到了不喜歡的伴手禮所以塞給他。「冰炎說我可能會有興趣，所以轉送給我了。」
　　「那學長來找我是為了……？」總不會也是她看起來可能會有興趣要轉送給她吧？如果是因為剛剛的話，那她可以解釋，她只是想要從魔封咒上找找有沒有能夠追蹤回去的線索而已，絕對不是要抓來玩！
　　「我想修改一下它的排列組合，好用在之後的競技大會。不過魔封咒不大好駕馭，所以我打算請你幫點忙。」
　　「……幫忙？夏碎學長，我話先說在前面，我跟魔封咒不熟。」柳若絮自認符咒學學得不錯，不過她還沒狂到會像夏碎一樣嘗試把符咒本身做出各種排列組合來。她可還記得夏碎進這學院的某一年，曾經拉著她陪他一起改改爆符的排列組合，上天保佑那次是在她老家，結界扛得住變種爆符，換做其他地方早被炸成平地……等等，她剛剛是不是真相了什麼？
　　如果是這樣的話，請恕她拒絕。柳若絮有種直覺，要是在這麼被夏碎牽著鼻子走下去她鐵定會曝光身份。
　　果不其然，夏碎微笑表示：「我想請絮幫忙架個結界。」

　　夏碎是故意的。
　　他不否認封魔咒是有些棘手，但這不至於讓他無法進行改造。他會找柳若絮，主要是因為這樣的活動是他和草薙柳絮的共同回憶。
　　－－打從國中他進入Atlantis學習符咒以來，每次去到草薙家便會和草薙柳絮一起嘗試新的符咒。
　　那個時候的草薙柳絮正處於增加結界強度的撞牆期，而夏碎則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以免符咒暴走燒毀房屋……於是兩人就乾脆一個人試驗一個人防禦，在這樣的情況下，夏碎畫出了許多屬於自己的符咒，而草薙柳絮的結界強度也確實得到了增長－－至少直到夏碎三年前畫的符都破不了草薙柳絮的結界。
　　而現在，夏碎這麼做的用意自然不單純是為了試試柳若絮的結界，經過競技大會對她的測試和上回一起在蝶館吃飯的幾件事後，他注意到她會因為跟過去有關的事而展現出慌亂的一面。也許這是讓柳若絮打開心房的其中一個方法，如果她是草薙柳絮的話。

　　看著夏碎，柳若絮突然覺得自己在對方眼中搞不好就跟全裸一樣，什麼事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怎麼藏都藏不住。
　　……雖然事實確實也是如此，只是那意思不大一樣是物理上的。
　　「絮，能麻煩你嗎？」因為柳若絮一直沒有回應的關係，夏碎試探道。
　　柳若絮發覺，自己大概無法再這樣繼續和夏碎對望下去了。她別過頭，艱難地表示：「呃……好。」

　　這和柳若絮一開始想的完全不一樣。
　　她原本的打算是直接拒絕掉才對，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聽到夏碎叫她「絮」，原本要準備好的拒絕台詞也就跟著變成了答應，以致於她現在只能乖乖坐在符咒研究社裡，喝茶、吃點心、和看夏碎表演……她是說改符咒。這一切就和以前一樣，只是地點不再是草薙家的後院。
　　只見夏碎先是將可以塞進背包裡的蝴蝶結小黑蛇解除封印變成和人差不多大的蝴蝶結金眼黑蛇，接著他手一揮，甲骨文般的字便從黑蛇鱗片上浮出，在空中擺出了和黑蛇一樣的形狀－－蝴蝶結。夏碎瞇著眼盯著那些異文字好一會兒，然後他才伸手換了其中一個異文字的位置。
　　眼見夏碎已經開始動工，柳若絮也不遑多讓地把手上的茶杯放下來、舉起手做了幾個結印，全神貫注地盯著黑蛇。按照以往經驗，這種時候最容易造成符咒暴走，萬一那金眼黑蛇掙脫控制的話，沒拿杯子的手比較方便構築結界。
　　可惜事情並不如她所料，他們分開的這些年裡，她從只懂得使用結界的懵懂無知到考上了紫袍、變成巡司，而夏碎也不再是昔日裡三不五時令符咒暴走的孩子。

　　更可惜的是，柳若絮也沒發現，夏碎的視線曾經在她手的動作上轉了一圈。
　　－－那個動作和草薙柳絮的習慣動作簡直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
　　夏碎記得六歲那年的某一天，他突然被自己母親帶回藥師寺家，在第七天的早上，他的母親為了替他的父親擋災而離世。那天發生了很多事情，而夏碎至今也全都記得，他記得那天早上草薙家的家主－－也就是草薙柳絮的母親－－像是早就知道會發生這些地出現在藥師寺家；他也記得那天他被強迫開了眼；當然，他也記得那天晚上，他被草薙家的家主帶回了以前他和她母親常去的草薙家。
　　那時，草薙柳絮給了他一個擁抱，但他卻因為開眼過後的疲倦而直接睡去。
　　隔天夏碎在草薙柳絮的房間裡醒來，對於小孩子來說一起玩一起睡實屬家常便飯，然而那天早上夏碎卻發現自己的世界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樣，至少他印象中草薙柳絮的房間裡，沒有兩條尾巴的貓。
　　『哇啊－－！』年僅六歲的夏碎被眼前的東西嚇到了，連帶吵醒了草薙柳絮。
　　『……唔？夏，怎麼了嗎？』
　　『絮！你的房間……房間裡有貓又！』
　　『那個啊，在那邊很久囉。』草薙柳絮揉了揉眼睛，『如果夏不喜歡的話，唔……』她舉起手，比了個手勢在空中揮了揮，貓又便被一個紫藍色的結界給圍了起來。
　　時至今日，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看到的緣故，夏碎對於那天草薙柳絮的手勢仍然印象深刻，反倒是後來進了學院和草薙柳絮一起研究符咒時，因為都一直專注於符咒本身，而對草薙柳絮施術的模樣沒有太多印象。

　　「夏！小心！」正當夏碎沉浸在回憶裡時，柳若絮突然大叫了一聲，緊接著她用手在空中比劃了幾下。「結界！」
　　紫藍色的結界立刻將夏碎整個人包覆起來，金眼黑蛇的攻擊撞在柳若絮的結界上，但沒有對結界造成損傷。柳若絮見狀立刻又張開絕對領域把黑蛇給包覆起來，這下金眼黑蛇是無處可逃了。
　　「你沒事吧？」柳若絮湊近夏碎，這是他第一次跟魔封咒交手，不是很確定結界沒事裡面的人是否也沒事。
　　夏碎先是一怔，隨後他笑了。
　　那和平常那種禮貌性的微笑不同，雖然嘴角的弧度依舊，但柳若絮可以看到夏碎的眼睛也彎彎地勾著笑容。這下柳若絮不說話了，她整個人僵在原地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可是就算身體這樣僵著不動，她也可以感覺到胸口有個東西暴動不止，而這一切都被她臉上的面具給隔絕了開來。
　　夏碎能感受到的，只有她變得小心翼翼的呼吸、僵硬卻不會顫抖的身體以及淡淡的沐浴乳香氣。

　　怦通。
　　僅僅是這些，夏碎就能想像到在那張狐狸面具下的臉，正在極力避開他的視線。

　　－－要是沒有這個狐狸面具和底下那個人皮面具就好了，這樣他就能看到她的表情。夏碎想。
　　－－好險有面具，不然她就沒地方可以躲了。柳若絮的想法和夏碎的可完全不同。
　　不過，這兩個人倒有個東西是相同的：這樣的氛圍，他們並不討厭。

　　可惜的是，這個一直只維持了非常短暫的一陣子。
　　而這也是夏碎在柳若絮還在學的期間，最貼近真相的一次。

　　23

　　在意料之內的，伊多找柳若絮過去是為了結界的事。但出乎柳若絮意料之外的是，在她提出的所有選擇中，伊多最後選擇了請她聯絡草薙家。這看上去沒什麼，但實則讓柳若絮有些受傷，因為她提出的選擇裡也包括她自己。
　　……好吧，其實細想一下也能理解伊多為什麼會這樣決定。
　　柳若絮想，那大概是因為她這種非草薙家的成員看上去很像外行人的關係吧。柳若絮的結界術是很厲害沒錯，不過在大家印象中那僅限於普通防禦、保護類用途的結界，但要修補聖地結界所需要的顯然不是這些專業。所以，和初出茅廬柳若絮相比，歷史悠久的草薙家就算裡面成員大換血，也可以靠著以前的紀錄來修補它。
　　再者，結界這種東西除了施術者的能力以外，也和施術者是否活著息息相關。
　　在沒有任何破界物干擾的情況裡，結界的維持會自動從施術者那邊抽取微量法力，但萬一施術者掛了，結界便相當於沒了動力來源，所以施術者生命安全有沒有保障非常有關連。至於為什麼草薙家右派消失後大部分草薙家的結界還能維持現狀，主要是因為草薙家的結界並非靠著抽取單一施術者的法力，而是每位成員分別抽取一點，所以就算處在有人死亡的情形下，只要草薙家還有一個人活著，結界就能夠繼續維持下去。
　　想到這，柳若絮的表情轉為陰暗。

　　她明白一般人會選擇草薙柳絮的原因，也很清楚那只是伊多的一個決定，並不代表她比草薙柳絮還要無能、也沒有否定自己的實力……但是，縱使柳若絮明白這些，她依然無法釋懷。
　　她總覺得自己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搶走了，被那位頂著她的名字、頂著她的身份、頂著右派所建立起來的草薙家光環的「草薙柳絮」給搶走了。

　　嘆了口氣，柳若絮想，也許她不應該把精神放在這種事情上，重要的應該是接下來，怎麼讓水妖精聖地是安全的。
　　柳若絮固然是想陷害草薙柳絮，但她可沒打算把雅多他們給全部一起拖下水。
　　據她所知，草薙柳絮根本沒有任何的「能力」，不管是結界或其他方面都沒有，她就像是個徹頭徹尾的原世界麻瓜，假裝自己有靈異體質還可以，但真的要實戰……柳若絮估計，最後這個工作還會是她的。
　　經過這麼一想，柳若絮頓時覺得自己的人生又有了目標，丟了張移動符便回到學校開始今天的校園結界巡視。

　　「這裡看起來沒人，就在這裡討論吧。」
　　巡視到水之清園的時候，柳若絮聽到了一個有點熟悉的女生聲音，她認得那是自己同班同學，估計是來討論小組報告的，畢竟離學期末也近了，聖誕過後就到該進入期末地獄的時候，小組報告要是能早點完成最好就提早完成。
　　「那個Ｃ班的草薙柳絮真的是太囂張了！」
　　－－嗯？
　　一聽到「草薙柳絮」，柳若絮立刻縮進旁邊的草叢，接著她摸了一下臉上的面具，用面具上的影像球默默記錄這些不勘查地形傢伙的一舉一動。這是她身為保鑣的工作，就算柳若絮不喜歡草薙柳絮，但該做的她還是會做。只是比起直接出面，柳若絮跟大多數的巡司一樣，喜歡在目標完成任務最開心的時候出去告知他們剛剛任務的違規事項與懲罰。

　　那邊有五個女生，其中一個是她的同班同學還有一個是被她電過的白袍，剩下的傢伙她不認得，估計都不是麻煩人物。
　　雖然要成為讓巡司記得的麻煩人物也實屬不易，要是沒有冰炎那種破壞力和生命力，巡司通常不會將其當成麻煩人物。
　　「整個中午黏著夏碎大人不放也就算了，下午的課還拉著夏碎大人一起來上，是想表示什麼！夏碎大人是她的嗎？就算是青梅竹馬也該講究一下先來後到吧！」
　　－－看來這是她們想要針對草薙柳絮的原因。柳若絮在心底畫下一筆。
　　老實說，她還真不知道這種時候是不是應該先讚嘆一下夏碎的魅力……這樣想想，之前競技大會上她好像有聽播報員說過冰炎的行情很好，只是沒想到夏碎的情況也不遑多讓，連類似後援會的團體都出現了。
　　話又說回來，既然都說是「青梅竹馬」了，那就是比那群小團體還先啊，這種情況還說什麼先來後到？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是她好歹也是草薙一族的，要暗算沒這麼容易吧？」
　　「這倒很難說，我剛剛跟Ｃ班的傢伙探聽過了，那傢伙雖然是草薙家的人，但是從入學到現在連個移動符都沒用過……我說這種貨色真的是草薙家的人嗎？」
　　「哎呀，你忘啦？草薙家之前才出過點『事』，聽說那傢伙把大部分的東西都忘了，搞不好連結界都不會。」
　　「哇－－！那她怎麼還有臉說她是草薙家的人？」
　　「誰知道？不過既然她是草薙家的人，我們動作也要做得小心一點，聽說用結界的人對人都很敏感，沒教訓到她的話就算了，萬一她跟夏碎大人說的話……」
　　「萬一我跟『夏』說的話？」草薙柳絮的聲音突然插進來，還特別在對夏碎的稱呼上下了重音。「吶吶……你們覺得我要是跟我的青梅竹馬、我最要好的朋友、你們的『夏碎大人』說你們的事會怎麼樣呢？」這聲音，聽著都讓人覺得說話的人在笑。
　　穿著白袍的女生顯然被草薙柳絮的出現給嚇到了，實際上不只是她，連柳若絮也嚇了一跳，但是現在她躲在草叢裡，不會有人注意到她也嚇到了。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那個穿白袍的女生問。
　　「嗯？這裡不是公共場所誰都能來的嗎？」草薙柳絮瞇著眼，像極了一只慵懶的貓。

　　「吶吶、所以說，要是我把剛剛的事和夏說了會發生什麼事嗎？」草薙柳絮的臉上綻放著笑容。「還是說你們也不知道？那我好像也只能跟夏聊聊看了呢。」
　　「你！」穿著白袍的女生哼了聲。「就算你跟夏碎大人聊這種事也沒用，夏碎大人是很忙的，才沒空理這種事！」
　　「有沒有空理應該是要看看說的人和自己的交情怎麼樣……」草薙柳絮的視線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除了柳若絮。「你們要試試看嗎？」
　　「誰、誰這麼無聊跟你試！」小團體中有人退縮了。
　　接著，柳若絮聽到自己的同班同學說：「試就試啊！反正你也不知道我們誰是誰，最好有辦法去跟夏碎大人告狀！」
　　要不是影像球還在錄像、現在影像又極其珍貴，柳若絮還真想掩面，同班同學好傻好天真，她不忍看。
　　就算現在說不出誰是誰又怎麼樣？哪天在學生餐廳被指認出來也沒有比較好！

　　正當柳若絮以為草薙柳絮接下來可能會這麼說的時候，草薙柳絮卻說：「確實呢，你們幾個我一個也不認得。」
　　接著草薙柳絮語調一變：「所以啊－－我怕之後忘記你們的臉，所以在跟你們說話之前就先用手機幫你們拍了張照片，檔案現在躺在我的信箱裡，之後可以跟夏一起看喔。」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還是個狐假虎威式的威脅。

　　小團體不是笨蛋，自然聽得懂草薙柳絮的言下之意－－雖然柳若絮覺得她們想用武力教訓誰的方法很腦殘。「……你以為你隨便說你有錄下來我們就會信嗎！」
　　草薙柳絮聳肩。「有沒有在我，信不信……就在於你們囉。你們信或不信我都無所謂，而我有沒有是我自己的事。」
　　互看了彼此幾眼，最後，小團體裡那個穿著白袍的女生發話道：「看在你這麼有膽量的份上，我們暫且認可你有資格待在夏碎大人身邊……不過，我們要給你一個忠告：你以後最好別這麼招搖，夏碎大人可不是你這種沒能力的人可以交往的！」
　　「這樣啊。」草薙柳絮的語氣有種不以為意。「我猜猜……你們是想暗示我以後我再這樣會有人跟你們一樣來『教導我』嗎？」
　　白袍冷哼了一聲，沒有接話。
　　「這樣的話確實很麻煩呢。」可是草薙柳絮的語氣聽上去一點都不麻煩。「不然這樣吧，萬一我以後受了什麼『指教』，就直接找你們吧，畢竟我很確定你們是很認真的在給我『忠告』呢。」
　　「你這傢伙！沒實力就算了！竟敢拿這個來威脅我們！」柳若絮的同班同學氣得跳腳。
　　「我在你們眼裡確實是沒實力沒錯，但那又怎麼樣？」草薙柳絮一臉蠻不在乎地說：「有能力與否向來都不是重點，重要的是你們有東西掉在我身上了拿不回去。如果你們要在這裡跟我耗也無所謂，禮尚往來，我也給你們一個忠告，我跟夏約在這裡……不過他什麼時候會來我就不知道囉。」
　　聽著草薙柳絮這麼說，這小團體馬上一哄而散，留下草薙柳絮一個人獨自在那……和神隱中的柳若絮。

　　看到這一切的發生，柳若絮突然覺得有些恍惚。她開始疑惑眼前這個「草薙柳絮」的本性是什麼，第一次和她見面的時候，只感覺到她是個愛耍任性的大小姐；和夏碎碰頭後，只覺得她的一舉一動都格外做作；而現在……柳若絮想，這個人運氣真好，才招搖個半天就有人自投羅網給她當護花使者。
　　「柳若絮，可以出來了吧？」對著空氣，草薙柳絮忽然這麼說。
　　這行為嚇了柳若絮一跳，如果不是她有看到草薙柳絮不是朝著她的方向喊，否則她還真會直接問一句「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這瞬間，柳若絮忽然懂了自己的式神為什麼會不覺得草薙柳絮有發現祂，估計那天的情形也是這樣。
　　「嘖嘖……居然是真的不在呢，看來她不是個只會嘴上說說的傢伙嘛。」草薙柳絮笑著再次瞇起眼，讓人看不透她在想些什麼。
　　－－她這是在測試她的意思嗎？
　　想到這點的柳若絮不禁冒出一身冷汗，在此之前，她可從未想過草薙柳絮的任性是否有更深一層的含意，但現在這樣……柳若絮收緊眉頭，她覺得她應該要再思量一下到底要不要挖坑讓草薙柳絮跳。

　　幾分鐘後，如草薙柳絮所言，夏碎來到了水之清園。看見他的草薙柳絮又變回中午的年人模式，開心地跑到夏碎身邊抱住他的手臂。
　　「夏－－你終於來了，我等了你好久。」和原先被人威脅時的樣子截然不同，草薙柳絮嗲聲道：「好險有你在，不然我一下子走到不認識的地方還真不知道怎麼辦。」
　　柳若絮瞪著草薙柳絮，不知怎地突然有些認同剛剛那群女生，單就草薙柳絮這聲音，連她都想衝過去給她一個「指教」。
　　「來學院這麼久還是不熟悉嗎？」夏碎朝柳若絮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有那麼一瞬間，柳若絮覺得自己和夏碎對上了眼。她慌亂地想架起結界隱藏自己，但這種時候她卻像是忘了結界術怎麼施展一樣，只能愣在原地。「我還以為柳絮會一下子就摸熟學院裡的路呢。」
　　「怎麼可能。這裡和草薙家不一樣，我現在幾乎什麼都忘光了，如果不小心出了什麼意外去保健室可就麻煩了。」
　　「嗯？會嗎？」
　　「會啊，難道你不會心疼嗎？」
　　對此，夏碎只是笑而不語，但柳若絮倒是快把中午吃的東西全都吐出來了。

　　－－這是什麼對話！
　　－－這才不是「草薙柳絮」！不是她！不是不是不是！
　　憤憤地握緊拳頭，這是柳若絮第一次如此憤怒，就連看到自己母親被殺的時候都沒有－－當時她只有恐懼與悲傷而已。這位草薙柳絮搶走了太多原先屬於她的東西了，名字、身份、信任度……還有，夏碎。
　　名字與身份就算了，柳若絮還能安慰自己這些不過只是表面的東西；工作上的信任度她忍了，她也能告訴自己伊多他們只是不在她的位置、不在Atlantis學院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久了自然會見真章；但是夏碎……
　　唯獨只有夏碎，柳若絮連安慰自己都做不到，腦海裡不斷重複撥放著剛才的事，好像在提醒她夏碎這個人被別人搶走了一樣，而她卻束手無策。

　　他還是很照顧她，就像以前一樣。
　　只是那個她不是她。
　　而柳若絮現在也無法說明些什麼。如果她告訴夏碎她其實才是真正的草薙柳絮、從前和他玩在一起的青梅竹馬……他會相信嗎？不大可能吧？現在「草薙柳絮」已經在了，再者，如果她真是草薙柳絮，那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坦白呢？
　　柳若絮記得很清楚，夏碎不是沒有問過她是不是草薙柳絮。
　　那個時候是她自己說了「不是」的。

　　其實柳若絮並非沒有想過日後可以公開身份的時候要怎麼跟夏碎解釋這回事，但是在那之前，現在這位草薙柳絮就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如果沒有她就好了。柳若絮想。

　　現在，不管對方城府深沉與否，她都決定了，她會和她沒完沒了！

　　　　　＊

　　「對了，草薙柳絮，你有沒有興趣接個任務呢？」
　　隔天午餐時間，在人來人往的學生餐廳裡，跟著褚冥漾一行人來吃飯的柳若絮突然這麼問。
　　草薙柳絮眉頭一皺，直覺這個案情不單純。
　　她眼前這個人跟她感情如何她還很清楚，那麼，問題來了，柳若絮為什麼會介紹任務給她？

　　見草薙柳絮不說話，柳若絮先是一個彈指，煞有其事地架起一個隔音結界，接著說：「是一個修補聖地結界的任務，我想這種任務沒有比草薙家還要更適合的人選了。」
　　「修補聖地的結界……聽起來好像不是很容易呢。」草薙柳絮盯著柳若絮直瞧，接著她很遺憾地發現她根本無法從對方那裏獲得任何肢體語言的訊息。
　　單是臉就只能看到面具、說話是官方語調、坐是櫃台小姐坐姿，這種情況下又遇上外紫內黑的紫袍……草薙柳絮心裡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點同情總是要看夏碎面具臉的冰炎。

　　－－想把不接的原因推給太困難？沒這麼容易。
　　柳若絮微微一笑，放了些競技大會時曾經碰過、很像蚯蚓、且非常會因為一起生活踏九而倒戈的便宜使役在結界裡。這種使役忠誠度雖低，但在不想被知道身份又要把消息散布出去時倒特別管用，只要讓它去她想傳遞消息的人的房間窩幾天就行了。
　　柳若絮相信，夏碎的後援會可不只昨天那群小團體而已，而在出事之後那個小團體的死活也無法關連到她的頭上。
　　「其實不會很難。在守世界裡大家都知道修補結界對草薙家來說不算難事。」如果只是要為結界注入新活力的話。「不過這次的任務就算不補結界也沒關係，能架構出一個能保護聖地結界並把聖地藏起來的結界其實也就解決了。」
　　要是草薙柳絮接下了這份任務，沒有能力完成的她勢必會得到懲處並在任務紀錄裡留下一筆，更糟一點還會因此拉到水妖精一族的仇恨值……雖然柳若絮自認這回做得太明顯逃不過柳言的眼，不過她估計自己頂多被訓一頓；要是草薙柳絮不接這份任務，那就等同於是親口承認了自己的無能。
　　進入學院至今，草薙柳絮的實力深淺一直都是個謎－－這也是為何昨天那個小團體要先計畫才行事的原因。基本上她的實力如何只有幾個真正厲害的傢伙能看透，可惜這些人大多不管事，更不會無聊沒事去打壓人。
　　草薙柳絮沒有修習任何一門結界課程，反倒是體術和符咒學修了不少，有些人將她的行為解讀成學校的結界課程無法讓她學到東西，有些人則是因為她極其糟糕的課堂表現猜測她其實只是虛有其表。

　　看著柳若絮，草薙柳絮忖度這人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單純想看她出糗。
　　她們兩個不合是一開始就知道的事，而且，打從競技大會一役以來，柳若絮是結界高手的事早不脛而走傳遍了整個學院。草薙柳絮覺得，如果這人真的這麼厲害，那她為什麼不自己來就好了？為什麼偏要找上她？
　　總不會是為了要培養她吧？
　　草薙柳絮回想起昨天和夏碎的閒聊，他曾說過冰炎對褚冥漾別兇是為了培養他的能力，但按照柳若絮的「保母保鑣說」來看，她可不認為她會對她花這份心思。更何況……
　　草薙柳絮瞇了瞇眼，她來這裡可不是為了培養「能力」的。
　　種種矛盾讓草薙柳絮懷疑柳若絮找她的真正用意。「那為什麼是找我呢？」

　　「當時委託人其實是想找別人，但是他們要找的人一時半刻聯絡不到，所以我又向他們提了自己和草薙家的你。」柳若絮相是要宣布什麼大事的深吸一口氣，實際上則是用眼角餘光瞄了其他人一眼：萊恩一邊吃著飯糰一邊降低存在感、喵喵在幫褚冥漾做吃飯所需的心理建設，只有默默吃飯的千冬歲時不時朝她們看。「然後他們選擇了你。」
　　「真的是這樣嗎？」
　　這樣的空口無憑草薙柳絮才不相信。其實草薙柳絮猜得也沒錯，只可惜柳若絮更棋高一著，早就預料到她的懷疑了。

　　「是的，如果你不相信的話我不介意帶你去和他們談談。」柳若絮眨了眨眼，談話期間她的視線一直都停在草薙柳絮的臉上，對方任何一點情緒波動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柳若絮知道草薙柳絮在懷疑她，不過她並不在意。如果能讓草薙柳絮對她的信任當然好，但是要是對方不信任她的話也無妨。

　　「不了，這樣子太過大費周章了。」草薙柳絮平靜地說。從敢直接帶她去對質這點，她推斷柳若絮說的是真的。「而且，這個任務我一開始就沒打算接了，所以不用這麼麻煩沒關係。」
　　「嗯？不接嗎？」柳若絮的音調上升了一個音，故作驚訝。「那麼，可以的話還麻煩你給我一個原因吧，不然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和對方說明。」柳若絮這話說得很合理，要是不知道她們之間有什麼愛恨情仇的話，根本猜不到她想做什麼。
　　「對，就你所說，那是個很重要的結界吧？所以……」

　　柳若絮脫口而出道：「所以才會找身為草薙家下任首領的你啊。」接著她愣住了。
　　她有種奇怪的感覺，那好像看到眼前這個草薙柳絮和夏碎膩在一起的時候，心臟宛如被無數細小的針尖扎著，會痛，看上去不致命，但卻足以摧毀她。
　　但這回的情感好像又沒上次那麼強烈，至少她還能正常呼吸，腦袋也還能思考。

　　草薙柳絮微微一笑，笑容中包含著許多其他人所不能理解的情緒，可惜柳若絮沒能注意到。「草薙家現在百廢待興，身為下任首領，在這樣的情況下接下任務實在不是個明智之舉。」
　　「既然如此，我知道了。」柳若絮說。「我會幫你向委託者好好回覆的。」
　　她一個彈指解開了她架設的結界，然後，用結界把各個帶有消息的使役給平安送達她所知道的夏碎後援會成員手上。

《試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