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玉集

　　妖怪。

　　老人永遠不會忘記，他曾經和左派的長老們一起找人殺死右派這幫妖怪的事。

　　一直以來，左派的人都是被這麼教導的：草薙家以商起家，是個極大的家族，家族內又分為左右兩派，右派居於山林，擁有最高的家族管理權，負責管理人還有談攏商務；而左派坐落於城市，負責生產以及和右派接洽的商人交易，錢的部分由左派負責管理，有時就算不送錢給右派也不要緊。

　　至於為什麼要分為左派右派，左派沒有人知曉這個原因，也不知道分派的規則是什麼，只是在每個幼兒出生時，家主會來告訴所有人，這個孩子要被分到哪裡－－像草薙柳雪就是被分到左派來的，而這些孩子最晚到了十歲就必須到被分配到的派別定居。

　　就這樣左派裡有右派的孩子，右派裡也有左派的孩子，兩派雖然不常團聚，但誰也沒有要傷害另一派的念頭。

　　就算有，也會被阻止。

　　左派的人不知道右派是怎麼和其他人談出各種幾乎不賠的長期生意，也不知道守世界的存在，更加不知道右派每次接下任務時，總會有那麼一個附帶條件是和左派建立交易關係。反正不管左派右派都是自家人、他們也因此過著有做事就有得吃的生活，不是挺好的嗎？

　　這樣確實是挺好的。

　　前提是右派這群人不是「妖怪」的話。老人已經忘記那是幾年前的事了，他和另一位長老有事一起來到右派，但那天他因吃壞了肚子，沒幾刻鐘便往廁所跑，連三更半夜也不例外。以往，他們在右派走動時，總會有個人幫忙帶路以防迷失方向，但這回他看時間晚了、自己去廁所也去了這麼多次，也就乾脆不再麻煩他人引路。

　　沒想到，這讓他因此看見了「妖怪」。

　　他看見家主的手在空中比劃了幾下，手指尖忽然竄出了火焰。

　　那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只見家主時而比劃，時而停下來和旁邊年紀尚幼的草薙柳絮說了幾句，正當他看得下巴都要脫臼時，家主忽然朝著他的方向射了個暗器，而那利器則在他頰邊炸開。

　　－－那不是暗器！

　　－－不行，會被殺掉的！

　　這時，家主站到他的面前，看了他一眼，說：『原來是你啊，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這也不是家主，是妖怪！

　　老人這麼想著逃離了現場。從那時候開始，他每天晚上都會夢到家主和右派的其他人在施行法術，他不知道那些法術是什麼，但有個感覺倒是挺清晰的－－右派和他們不一樣，他們隨時都可以滅了左派。

　　了解自己的命實際上被別人握著時，無邊無際的恐懼感也跟著來了。老人把這件事悶在心裡好幾天才告訴其他長老，之後有個妖怪突然出現告訴他們他有辦法，再更之後也就有了幾年前的那個暗殺計畫。

　　而現在……

　　他看了看努力朝大門方向衝撞的人，再看了看站在大廳中央的柳若絮－－這也是妖怪。右派的那幫妖怪就剩她一個沒留屍體，當他們發現這點的時候，好幾次想找那個接下殺妖怪工作的妖怪，但怎麼找也沒有他的消息。後來，他們把左派中家主的孩子－－也就是草薙柳雪給囚禁了起來，原本是打算賭草薙柳絮會回來救人，誰知一年過去杳無音訊，於是他們只好找上其他殺手。

　　一開始找殺手這件事十分順遂，從前左右兩派共事時他們存了不少錢財；但過了一陣子後，以前總是跟他們進行貿易的家族突然說要終止貿易，錢也漸漸地入不敷出，那時他們才知道右派的妖怪們給他們談的交易對象也是妖怪。

　　右派的妖怪好像幫那些妖怪做了些什麼，所以他們才會來與他們交易。

　　想通這一點後，左派立刻斷了所有貿易關係。然而，在這之後他們再也無法接到那麼好的生意，也就不再找殺手追殺柳若絮了。

　　直到去年，他們驚覺再這樣下去不行時，才找到和草薙家曾經很好的雪野家求助，這才明白那些「妖怪」地位的重要性。

　　所以後來他們把草替柳雪給放了出來，也就有了草薙柳雪假扮成草薙柳絮入學一事。

　　「妖怪啊，呵。」看著那些撞空氣牆撞得快破頭的人們，柳若絮不禁微笑。「其實呢，比起『妖怪』我還比較常被叫做『夢魘』喔，那意思是人驚醒過後還能想起來的噩夢內容。還有別忘了，你面前這只妖怪，跟你們通通都有血緣關係喔。」

　　不知怎地，老人只覺得有股寒意從腳底竄了上來。「……代理家主的事，是你做的？」

　　「怎麼可能，我還想讓他看看我幫他準備的『驚喜』呢。」柳若絮冷笑。接著她對那些繼續撞空氣牆的人說：「我說你們啊，這裡已經被我設置了結界，不管撞多少次都是沒有意義的喔。」

　　聽到這句話，原先還在撞牆的人再次將武器對準了柳若絮。見狀，柳若絮也不害怕，甚至有種愉悅感，倒是她臉上的笑容讓這群人害怕了。

　　老人知道，他們對上的不是正常人，也不是妖怪，而是一個瘋子。

　　但就算是這樣，他還是提起勇氣問：「你……想要什麼？」

　　沒有回話，柳若絮只是一臉悠哉地看著對方，只是笑意不減。

　　「要怎麼樣你才願意放我們走？」老人不死心地再問了一次。

　　「殺了我。」柳若絮笑道，然後她轉了個圈，用沒人看清的方式閃開朝她飛來的子彈。「只要你們能殺了我，我就放你們走。」

　　十分鐘後，柳若絮解開結界從空無一人的大廳出來。「……鬼族的氣息？」她皺眉，不明白鬼族怎麼也來攪這個局，不過算了，她一邊跑一邊想－－還是先把其餘草薙家的人處理掉吧。

　　柳若絮不知道，在她離開不久後，有個人影跑進了大廳，嘖了一聲便朝她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

T.B.C.

　　璦玟：其實仔細注意這幾章的話，會發現有些地方在指同一群人，但小絮的視角會用「普通人」、長老的視角會用「正常人」。那是因為我想呈現出小絮對於那些人時，她隱性存在的優越感；以及長老看小絮他們會覺得「不正常」的歧視……雖然只是很小的細節就是了（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