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玉集

　　饒是被褚冥漾當作「行動圖書館」的千冬歲，也完全不能理解現在是什麼狀況。他可是直到剛剛，夏碎張開結界時才明白草薙柳絮見到他說的那一串話是怎麼一回事。

　　－－她在提醒他，他們正在被監視著。

　　隨著這份認知一起出現的是疑惑。

　　－－她不是草薙家下任家主嗎？為什麼會被監視？

　　然而草薙柳絮似乎沒打算主動解釋這些，所以他只能愣著看夏碎遞茶給他，同時也遞了一杯給他面前這個草薙柳絮。

　　「好香。」草薙柳絮品了一口後讚嘆。「不過現在可不是這種可以悠閒度過的時候呢－－千冬歲應該是這樣想的吧？」

　　橫了草薙柳絮一眼，千冬歲說：「你根本不是絮！」

　　「喔？那我是誰？」草薙柳絮悠悠問，沒有之前的嗲聲嗲氣。

　　千冬歲知道她是誰。他記得，在夏碎搬離雪野家後，每次他母親帶他到草薙家、碰上夏碎也在時，總是會用移動陣把他帶往另一個地方。

　　那個地方有一個跟草薙柳絮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孩子，但是沒有草薙柳絮那樣的結界能力，內在也完全不同。最重要的是，她和千冬歲完全不對盤，到現在他都還記得被那孩子指著喊怪物的厭惡感。

　　「你是雪，草薙家前任首領的另一個女兒－－草薙柳雪。」

　　「嗯，雖然比我預料中的還要晚，但是完全正確。」草薙柳絮－－噢，現在該叫「草薙柳雪」了，她笑道。

　　轉過頭，夏碎依舊平靜地在喝茶，這時千冬歲才發現自己撞進了一個坑，一個草薙柳雪早之前就替他量身訂做的大坑。

　　「我只是懶得戳破你而已！」

　　不知怎地，千冬歲有些不大高興。他也說不上這情緒是打哪來的，只能歸咎於撞坑的感覺真的不大好。

　　「還有，你逼小絮參加冬祭有什麼目的！」

　　「這個問題問得好，千冬歲。」草薙柳雪放下杯子，表情比之方才又正經了些許，連坐姿都變得一絲不苟了起來。「我想讓她在最近的地方欣賞一下我排的表演，表演名字是－－」

　　「－－現在草薙家的毀滅。」

　　『吶，千冬歲，你不覺得很有趣嗎？看草薙家完全毀滅這件事。』

　　不同時空裡屬於草薙柳雪的聲音疊在一起，在千冬歲耳中聽來就像是音量放大了數十倍一樣。而說著這話的草薙柳雪，原本沒什麼表情的臉浮上了一抹笑。他開始不明白了，怎麼草薙家的這兩姊妹都像是跟自己家有著什麼深仇大恨一樣？

　　「……為什麼？」千冬歲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這時，默默成為背景的夏碎才把視線放回到草薙柳雪的身上。

　　關於這個人不是草薙柳絮的事，夏碎早就知道了。一方面是兩人的行為舉止差太多；另一方面……草薙柳雪和他碰面的第一天下午突然自己迷路了需要支援，接著和他約在學院的水之清園，但他到的時候她卻對他使了個眼色，趁挽著他手臂時在他的衣服上用指尖寫下「秘」、「商量」等單詞。

　　之後，在他房間裡，草薙柳雪直接告訴他剛剛她讓千冬歲知道的所有事。

　　但是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草薙柳雪想要毀滅自己的家族，當時她只告訴他「這會是柳絮也想要做的事」。

　　瞥了兩人一眼，草薙柳雪才說：「你們有沒有想過，以結界術防禦聞名的草薙家為什麼會被攻陷？」

　　「草薙家右派的大門，如果沒有血緣關係或得到家主許可，別說是進來，連門的邊都看不到。所以，會被攻陷是因為有內鬼的關係。」說到這，草薙柳雪揚了揚嘴角。「上一回的內鬼就是左派的長老，現在是代理家主。我因緣際會下拿到了長老買兇的書信片段，沒意外的話柳絮大概也已經拿到這些了……我想她應該跟我有一樣的心情吧，所以不管怎麼樣我都希望她能參加呢。」

　　夏碎並不意外柳若絮會有這樣的想法。他知道她的心胸不寬，這點單看草薙柳雪黏著他時她的反應就能知道。

　　想到這，夏碎不禁失笑，連眼睛都在笑。

　　但千冬歲可笑不出來。「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自以為是，其實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皺眉，草薙柳雪有些不高興地說：「你才什麼都不知道吧，最重要的親人在一個晚上因為奇怪的原因被抹殺掉，怎麼可能不想要報仇！」

　　「就算會死也要做嗎？」

　　「我早就做好這種覺悟了。」

　　「問題是死的人是絮！」千冬歲怒道。

　　這回草薙柳雪不說話了，露出了和以往與他爭辯落下風之人一樣的表情，但是千冬歲卻沒有從前那種勝利的優越感，相反的，好像還有什麼東西在崩解。

　　「絮會死？」所有人之中，最早回過神的是夏碎，他抓住千冬歲的肩膀，連聲音都大了起來：「千冬歲，你是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

　　「雪……是雪野家的神諭。」千冬歲被夏碎的反常嚇到了，他看著他說：「我試著勸過絮了，但是她堅持要留下來……所以我想找你來勸她。」

　　夏碎站起身，丟下一句「我知道了」便直接往外走，小亭見狀跟了上去，留下千冬歲和草薙柳雪兩人互看兩不厭。

　　沉默迴盪良久，草薙柳雪忽然說：「……沒有用的。」

　　她的聲音很輕，聽上去很絕望。千冬歲看著她，他忽然有股衝動，想過去拍一拍她的肩膀。

　　「她不會聽勸的，不管是誰都一樣。」說到這，草薙柳絮頓了一下。「不過我剛剛想了一個計劃，搞不好能夠在明天早上讓她離開……千冬歲，你能幫我嗎？」

　　愣了幾秒，千冬歲點頭。

　　然而，這時的他們還不知道，他們的計畫已經趕不上變化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