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玉集

　　「繪里正在工作嗎？」

　　某天早上接近中午時分、我工作到一半的時候，小腹微微隆起的美和阿姨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是的！」基於跟長輩說話坐著不大禮貌的道理，我慌忙站起身與美和阿姨平視，這時我才注意到美和阿姨的表情沒有以往的活力。「美……媽媽，還好嗎？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先坐一下？」

　　應該不會是要生了……不對不對，美和阿姨這才懷胎幾個月怎麼可能是要生了！

　　美和阿姨先是愣了一下，那個瞬間我好像看到她瞪大了眼睛，接著扯開笑容道：「我的身體沒事……不過繪里還是陪我坐一下，好嗎？」

　　「好的。」我眨了眨眼。

　　這情況有些不尋常，雖然美和阿姨和麟太郎爸爸都搬到這裡來住了，但他們兩位老人家平時恩愛得很，基本上只在二樓以下的範圍活動，想探望他們兩老的自己有腳自己下去，完全不會打擾到我們的日常生活。有的時候，我甚至有種他們有回來住跟沒回來住一樣的感覺。

　　「不過我等等要先去幫祈織送飯……媽媽肚子會餓嗎？」在美和阿姨坐下後，我看看時間也差不多是要替祈織送飯的時候，所以先和美和阿姨說了一聲，順便確定她需不需要我幫忙她準備些什麼……雖然這種時候我能幫她做的大概也只有叫外賣，或是把右京放在冰箱裡的三明治給拿出來。

　　可惜美和阿姨似乎不是這個意思，她笑著搖頭，感覺像是鬆了一口氣，然後示意我坐到她旁邊。

　　……等等、我有個不好的預感，這個架式不會是有話跟我說吧？

　　我一邊忖度著美和阿姨的想法一邊乖乖坐下。

　　「跟麟太郎還有小要說的一樣，繪里真的很溫柔呢。」

　　「欸？」我愣了一下，以前好像也有人這麼說過我，可是我不信。

　　「但是啊……就是因為你很溫柔，所以才要把你留在這裡呢。不然萬一你有什麼危險就糟了。」美和阿姨說這話時，語氣貌似輕鬆，但是我聽得出來事情沒這麼簡單。

　　「那個……發生什麼事了嗎？」我試探問道。

　　美和阿姨和我對視了幾秒，接著她嘆了口氣：「小要現在正在跟小祈織說話……」

　　「什麼！」我驚叫著站起身。What the fuck！這是什麼修羅場？美和阿姨難道不知道要跟祈織之間的愛恨情仇嗎？不至於吧！不對，以要的個性搞不好會因為避免美和阿姨擔心而不說！「我去看看他們的情況。」

　　我轉身想要衝去找要，但美和阿姨卻在這個時候叫住了我。「所以才要把你留在這裡喔。繪里，那是他們之間的事情，別去打擾他們。」

　　顯然地，美和阿姨知道把要和祈織放在一起會發生相愛相殺的事，但出乎我意料的是美和阿姨會說出這麼事不關己的話……如果連我都這麼擔心要的話，作為母親的美和阿姨到底是抱持著什麼心情這麼說的呢？

　　「可是……」我抿著唇，一瞬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情我懂、從頭到尾我都幫不上忙我知道、祈織有攻擊性我過去很危險這我也知道，儘管如此，我還是想去他們那邊。

　　「繪里，你不相信小要能夠把事情處理好嗎？」被陽光照耀著的美和阿姨看上去就像個女神。「我啊－－很相信小要，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只要他主動去做或願意接下的我都相信他能夠做好喔。」

　　我……相信要嗎？

　　眨著眼，我發現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對於要，我實在說不上是相信還是不相信。祈織第一次住院的時候，因為擔心所以要求參與其中，但在這之後我卻毫不懷疑他想保護我和繪麻的心情、以及和祈織之間是怎麼處理。

　　這究竟是我健忘的表現？還是我心裡其實很相信要？

　　一陣沉默把我和美和阿姨隔開，好像有什麼情緒從心底蔓延了開來、化作吵雜的心跳聲，但我不知道該如何將這份心跳翻譯成日文、中文、英文……或是世界上任何一種語言，只能靜靜地看著美和阿姨。

　　「繪里，你們之間也需要信任。」美和阿姨的眼睛很澄澈，我幾乎可以從她眼中的倒影看到我自己。「如果相信的話，就放手讓他去做，好嗎？」

　　－－也許，這份心情無關乎相信與不相信。

　　我正在擔心著要。

　　是那種知道自己會有危險也想要衝過去待在他身邊的擔心。

　　想通這件事的瞬間，我感覺我的身體像是被電流通過似的抖了一下。

　　「不。」我說。「我相信要桑，但是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陪在他旁邊！」

　　這話說完我人就跑了，臨跑前，我的眼角餘光瞄到美和阿姨的臉上似乎有抹笑容，不過這時候的我根本沒心情去思考那是不是我眼睛業障重。沒幾分鐘的時間，我便來到了祈織房間的那條走廊，要一個人背對著祈織的房間仰望天空，目測什麼事都沒有。

　　怦通。

　　怦通、怦通、怦通、怦通……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跑步的關係，我聽到了我的心跳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快，就算看到了要平安無事也無法停息。

　　－－要沒事，太好了。

　　看到這副景象，我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走到要身邊，抱住他。

　　「嗯？小繪里？」要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意外，老實說我也是，我不懂為什麼我會做出這樣的舉動。要在被我圈出有限的空間微微轉身，接著把我按進他的懷抱之中。「大清早就這麼主動，可是會被大野狼給吃掉的喔。」

　　我的頭靠在他的胸口，可以清楚感受到每一句話的震動。

　　「……你又不是狼。」

　　甚至是聽到他的心跳，但不知道是我的聽力不佳還是自己的心跳聲太劇烈了，此時我只能聽到一種心跳的頻率，很快……可惡，不是吧？

　　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