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玉集

　　「里里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朱利問，這時我才發現繪麻和他一起用著抓姦的表情看著我。

　　我突然覺得我好像跳了個坑，而且這坑還是我自己挖的。「呃……算是吧。」

　　「姐姐不是說好有什麼事會跟我說的嗎？」繪麻緊盯著我……不對，那根本可以稱之為「瞪」了好嗎！

　　等等！我說繪麻，這個和那個不能混為一談啊！

　　看朱利和繪麻兩個絲毫沒有退讓的打算，我總覺得要是我不老實說點什麼的話，他們兩個會逼我去睡沙發……不對，我跟他們又不同房，哪來我去睡沙發的道理！雖然這樣有點對不住祈織和要，但在權衡了一下輕重之後，我還是決定透露一點點事情原委：「聽要桑說，祈織之前目睹了他女友身亡的景象，因為這個緣故，他有些走不出來……不對這不是重點。繪麻，我之前不是要你不要太接近祈織嗎？怎麼今天你還陪他去掃墓？」

　　繪麻的身體忽然抖了一下。「我不知道今天祈織桑是要去掃墓。今天學校下午沒課，下課遇到祈織桑的時候，他問我能不能陪他去一個地方……」

　　「……然後你就去了？」我皺眉。

　　移開視線，繪麻接著說：「……姐姐、對不起……其實，我一直都沒有照姐姐說的去做……」她一邊說，一邊用眼角餘光打量著我，而我大概花了幾分鐘的時間才組織出整個情況。「我……我答應了祈織桑會陪著他。」

　　－－繪麻一直都跟祈織有所往來。

　　意識到這點的我，忍不住動了氣。「繪麻，既然你知道我說過什麼，你為什麼完全不理會我的警告？」我冷聲問。

　　如果繪麻一開始有聽我的勸告，今天的事就不會扯到她身上了。

　　「……可是……那個、姐姐真的覺得放著祈織桑不管才是最好的嗎？」繪麻的聲音顫抖著。「祈織桑他、如果不是要桑阻止他的話，祈織桑打算自殺啊！」

　　「什麼？」我愣了一下。原來祈織原本是想要自殺而不是殺了繪麻嗎？

　　不對啊！就算這樣繪麻也還是很危險。

　　大概是我的反應讓繪麻覺得我這石頭心有溶化之可能，她接著表示：「祈織桑昏倒那天，問了我能不能一直陪在他的身邊。」以我對繪麻的認知，我猜她當時說了「好」。「那個時候，我覺得，祈織桑的樣子看起來非常孤單，就像是被世界遺棄了一樣－－姐姐，祈織桑是我們的家人，這種時候不是更應該多關心他嗎？」

　　「繪麻，祈織在法律上確實是我們的家人，但是關心並不能解決事情，而且那個已經不能算是『關心』了，而是『承諾』。」我沉重地嘆了口氣，這是個很大的問題，大到我覺得我需要點時間。「『一直』這種話其實和『永遠』沒什麼兩樣，這種話要說很容易，但是真的能做到的人沒幾個……繪麻，你真的有一輩子都陪著祈織的覺悟嗎？」

　　說話的同時，我想起了很多事，有上輩子的，也有來到這裡之後的。

　　我覺得我需要點時間。

　　需要點時間來冷靜。

　　－－你有陪著我一輩子的覺悟嗎？

　　也許這才是我真正想要問的，只是我不知道能問誰。

　　而且這個答案其實我知道：沒有。沒有人能陪著誰一輩子，也沒有義務必須這麼做，所有的感情都會變調變質，儘管如此，我卻還是抱持著那麼一點點希望。

　　「……可是，祈織桑當時是希望我陪著他吧……」繪麻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在和我對上視線的瞬間馬上別開。

　　「你確定祈織只是希望你陪他一下嗎？」

　　我想我跟祈織可能有點像，要是有人在我最脆弱的時候告訴我他會陪著我，我大概會當作那是一輩子。

　　「我……難道姐姐覺得不管祈織桑會比較好嗎！祈織桑他明明在求救啊！」繪麻好像突然找回自己的想法似的大聲對我說道：「為什麼姐姐總是這樣！每次在家裡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從來不把大家當作家人，難得一次主動跟我說話卻是要我不要再跟祈織桑接觸……姐姐你明明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都不知道的是你！」我怒道。話說我知不知道事情輕重是跟我和大家熟不熟是有什麼關係？「叫你不要跟祈織接觸是為了要保護你！祈織的情況根本就不是你可以處理的，沒有足夠的覺悟或專業就貿然踏進去的話，別說祈織，連你自己也只會受傷而已！」

　　要說的沒錯，祈織就像是一個溺水者。一般人看到溺水者都會想要幫忙，但沒有救生員能力貿然跳下去救人只會增加溺水人數而已。

　　「姐姐根本不懂祈織桑！」

　　「你才不懂！」我瞪著繪麻，我想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對她這麼生氣。「換作我是祈織，如果你的幫忙只是一時興起，那我還寧可你永遠都不要來幫我！」

　　繪麻站在原地，看著我，眼睛被一層水給包圍。她小心地眨眼，似乎是不想讓眼淚流下來，很可惜這舉動只是徒勞。

　　「姐姐是大笨蛋！」

　　然後她就哭著跑走了。

　　我沒有動身去追繪麻，只是呆立在原地當路障，任由心底那種微微酸澀的感覺把我給吞噬。

　　直到這一刻，我才發現我其實很想哭，但我哭不出來。

　　許多以前的記憶隨著那種酸澀感浮了上來：上輩子爸媽跟我說他們工作很忙的記憶、因為一個人待在家裡很害怕哭到睡著的記憶、自己在家裡看書的記憶、習慣了看書而無法融入班級的記憶、一個人姨媽來痛暈的記憶……

　　記憶們雜亂無序地浮現出來，像被打開的潘朵拉盒子。我試著深呼吸或看看四周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惜這些方法效果有限，我可以強迫自己不一直看著自己的過去，但我沒辦法讓它們真的「消失」。

　　忽然，我被擁進了某個人的懷抱。
 

T.B.C.